在人们眼中,夏日似乎真的是一个变轻了的世界。短袖、单衣、裙裾、背心,自然也就是这样世界的一部分。人们换上夏衣,衣轻体捷,奔跑、跳跃,在大陆上留下浅上半分的脚印。

若是北半球的人们同时换上夏衣,这个世界是否会变得轻一点?

长袖截为短袖,重衣换为单衣,裙裾、T恤、背心,冬鞋调换凉鞋,由冬至春,从春入夏,概括人们穿着的变化,一个词足矣——缺工减料。麻、丝、葛、绸,到了如今,还有人工的纤维,皆是轻薄少重,以之成衣,夏风盈怀,便有飘然之感。

夏日的世界是不是真会轻上少许?

这当然是个假问题,因为那些厚实的衣裳并未被付之一炬,不过是沉入衣橱,留待另一个秋冬的到来。四季循环,重量总是存在,衣裳的轻与重,对世界毫无意义。

但是,似乎又不一定。

夏日多艳阳,晴空一碧,不比秋冬层云块垒,不同春日雨云密布,不过三五闲云,云丝缠绕,如水中浮萍,无重无依;艳阳多绿景,夏麦千里,玉叶层叠,天蓝地绿,则天河投下浅谈流影,大地如绿草浮荡,绿是暖色,浅绿深绿,在阳光下皆如玉剔透,夏阳笼罩,暑气蒸腾,仿佛就有通灵轻烟随风飘升;绿景多生气,花谢了又开,草枯了又荣,飞虫爬兽,游鸟奔禽,于绿叶间穿行、飞荡,于夏日里鸣叫、呼唤,取食、求偶、繁殖,忙碌的生机在炎热中达到高潮。按照我的臆想,奔腾、跳跃,举手投足,乃至一呼一吸,一切的动作都是对重量的反抗,运动的我们总会轻上一点,哪怕只是一点。

撇开物理的定律,夏日似乎真的是一个变轻了的世界。短袖、单衣、裙裾、背心,自然也就是这样世界的一部分。人们换上夏衣,衣轻体捷,奔跑、跳跃,在大陆上留下浅上半分的脚印;烦恼、苦痛、希望,欢声笑语,不甘不休,皆由轻上少许的人们承担,在轻上少许的世界上演,似乎也就能够少上半分沉重。

无论真假,这都是轻的魅力。

有一本小说思考过轻与重的关系。时间无形无质,最为轻飘难觅,相比其他有形有质之物,可谓“轻”的极致。可是时间一去不返,一瞬的动作只有一瞬的生机,没有过去没有未来,只剩现在,这又使得它沉重非常。夏日也是时间,从立夏入暑,自盛夏而衰,夏日的时间一天天,一分分消失,绿草、走兽、飞鸟,皆是只有一瞬的现在。可是夏日又不只是时间,晨昏、夏日、四季,去而复返,来而又往,不同时间总是消逝,反倒失而又生,就像绿草、走兽、飞鸟,年年皆有,仿若重生。若是时间一去不返是“重”,那么夏日去而复返就是“轻”,而使这“轻”成为可能的,是绿草、走兽、飞鸟,是所有一去不返但又仿佛重复出现,是烦恼、苦痛、希望、欢声笑语、不甘不休,这些原本的“重”。

唯有重复才可对抗时间,唯有生机才可重复。

时间由轻而重,无知无感,因而只是死物,夏日由重而轻,不止不休,才是生机。

每个夏天的我们,换上夏衣,不也是由重而轻么?